白浪 制图
“在沙漠里，一个麦草方格需要4名志愿者合作花费10分钟完成，一株梭梭苗从播种到发芽需要7天，一颗肉苁蓉的完整生长周期为365天。而绿格一路走来的全部，就是这些数字在腾格里沙漠中的不断重复。”
2020年6月，上面这段话被写在上海交通大学绿格公益团发布的暑期社会实践招募令之中。那已经是绿格组织学生暑期治沙的第五年，而当时的张昊是机械工程专业大二的学生，这篇招募稿是他“沙漠情缘”最初的起点。
五年后，张昊带着自己的创业企业在上海浦江创新论坛期间的WeStart创业投资大会亮相。自主研发的种植机近两年斩获不少创赛奖项，如今依然吸引着一拨又一拨的投资人或技术经理人。张昊几乎没有停止过说话，直到下午四点才抽空打开一旁早已凉了的午饭。他身后的展板上几个大字亮明团队的自我定位：芒种——颠覆性治沙军团。
“芒种”团队在沙漠中。 本文图片除特别标注外均为受访者供图
初识沙漠
从上海到甘肃省武威市的民勤县，要坐一天一夜的绿皮车。起点和终点，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民勤有“中国蜜瓜之乡”的称号，而与此同时，这也是一座被沙漠围困的县城，防沙治沙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2020年，坐在火车上的张昊还不了解治沙，那时他更向往的是对祖国西部的探索，是去看看还未见过的无垠沙漠。下火车后，他坐上越野车驶入沙漠，几十公里连绵不绝的黄沙之后，突然一片梭梭林闯入视线。“很震撼，那就是沙漠绿洲。”
抱着肉苁蓉的曾叔。
那是一片种植基地，大家管负责人叫“曾叔”。这个面容黝黑的西北男人种树治沙已经十多年，是每年暑假一批又一批青年学子的治沙启蒙人。在这里，张昊和团队一起待了两周，制作一个又一个麦草格子，把它们放在沙漠上，后续在方格里种上梭梭。
“用的水就是地下微咸的井水，吃饭就是大家一起在沙漠里用柴火做。”当地治沙人的艰辛，张昊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因为自己从河南农村走出来，他对于干旱缺水、农业种植，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他希望能为沙漠多做些什么，于是第二年暑假、第三年暑假，他都来到了这里。
第一次参加是成员，之后就成了领队。除了共享那份艰辛之外，张昊陡然意识到，三年时间里当地种树的方法是一成不变的。在沙漠里人工用铲子挖坑很难，黄沙瞬间就会回填，因此种植深度非常有限；而如果用水枪来浇湿沙土便于定型，又会造成大量的水资源浪费。
年复一年奔赴沙漠，绿意却似乎没有明显的扩张。第三次从民勤离开时，机械工程专业的张昊想要帮助当地改变现状的念头愈发强烈。在反复的思考中，他慢慢在脑中看到了自动化种植的可能。
民勤县曾叔的种植基地
治沙革命
2023年9月，张昊脑中的想法越发清晰。
他确信这应当是一个能够作出改变的项目，是一份值得为之奋斗的事业。从这个念头出发，他聚集了一支交大本硕生组成的队伍，专业覆盖机械、自动化、电气等等，团队以“芒种”命名。这支青春力量，始终心系几千公里外的西北荒漠。
张昊说，芒种是二十四节气的农忙季，儿时每到六月初会帮着家里收麦子，而那几年，自己有限的时间里都在忙着种梭梭树，“再忙也比不上细水长流，希望能够吸引更多人加入到治沙行业中。”
到了年底，“芒种”研发出“可控尖嘴的中空钻头结构”。钻头钻入沙漠后，可以借助内部中空结构完成放苗，再控制钻头尖嘴张开，树苗落下；钻头拔起时，干沙自动回陷便种苗完成。这种结构有效避免了挖坑过程中的回陷问题，充分保证了种植深度。与此同时，内部中空结构还可以进行同步浇水，高度集中的浇灌也避免了水资源浪费。
手持中空挖坑机钻头下探
2024年初，这一结构被改装到传统的挖坑机上，手持中空挖坑机制作完成。那段时间，团队每隔几个月就要跑一趟民勤，在沙漠里不分昼夜地测试，不断地调试改造、整合优化，同时在当地开展一轮又一轮的调研，了解当地实际需求。
“芒种”的第一款自动种植小车
再更进一步，当年暑假“芒种”在手持机械的基础上不断迭代出成熟的自动种植车辆，并在沙漠中完成工作流程测试。除了自动完成种植外，借助摄像头、传感器等等，车辆还可以具备巡检功能。
2024年暑假，张昊在沙漠调试机器。
历经一整年时间，张昊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当初大胆的想法在沙漠成为现实。据他估算，这一工具可使种苗种植深度达到30-40cm，种植层平均含水量为传统方式的3倍，存活率可以达到90%。成本方面，耗水量降低了85%，种植效率提高到传统方式的8倍。
更远的未来
技术革命永远不会止歇。
张昊很快有了新的思考：目前梭梭种植的间隔大概在2-3米，因此种植车需要反复完成“移动-种苗-移动”的循环，钻头要反复钻下抬起。是否可能让钻头保持在沙土之中，种植结构在车辆移动过程中始终不停机呢？
去年年底，这一设想也同样落地。张昊和团队一起开发出了高速不停机种植系统，采用犁刀结构并设计了分苗盘，还配备了全地形自适应地盘。整个种植机可以一直保持移动，分苗盘自动分苗并完成种植，机器同步进行浇水，机器犁过的路径上干沙也会自动回填。
犁刀结构的种植车
有了两种不同结构的种植机后，张昊依然不满足，第三款锥形结构的种植铲如今也已经有了实物，并在进行自动化的设计。“我们其实是想要去试试不同的结构，看到底哪一个是最适合沙漠运行的。现在看来，对于有一定硬度的土壤，可能用钻头来钻取会更加容易一些；对于黄沙，大部分情况下用新的种植铲就足够了。”
新设计的锥形结构种植铲
今年，尽管自己还是一名在读硕士生，张昊终于把“芒种”真正做成了自己的创业公司。十几个人的团队，只有他一人全职扑在上面，但“芒种”已经走出了科技治沙的新路，在实现“颠覆性治沙军团”理念的道路上越行越远。种植机已经在民勤、阿拉善等多地应用，也正在进行量产的准备。据张昊透露，项目共计获得近百万元的无股权资助，也同阿拉善高新区政府达成了政企深度合作，并与中国最大生态修复企业蒙草生态签署了创新联合体协议。
当然，他的视野不仅仅放在民勤或者阿拉善，他所看到的是改革开放以来便开启的“三北”工程攻坚战。在这些地区还有数亿亩具有治理潜力的沙地，期待着更高效更便捷的科技治沙手段。从学生社团到创业公司，从上海到西北，从大二到研四，张昊由衷希望个人的创业能够为国家战略作出贡献，“治沙这个过程需要决心。我想人总要莽撞一些，没有勇气的话，是做不成这个事情的。”
回首去看，五年前的招募令里写着，所有的纯粹，都是面对复杂时的力量。用脚步丈量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将青春融入祖国的山河中。
如今参加创赛的时候，张昊在路演ppt的尾页上写的是：愿风沙落尽，草木葳蕤，四海清平，山河巍巍。
（中国互联网发展基金会中国正能量网络传播专项基金资助支持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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